每一次疫情来袭,最先站在防疫第一线的总是医护人员。两个多月前,奥密克戎侵袭上海,来自上海本地及全国驰援的5多万名医护工作者,日以继夜地抗击着无孔不入的病毒。
谈及医护人员,媒体与大众的目光往往聚焦于医生身上。但事实上,处于抗疫一线的更多的是护士。中国的“南丁格尔们”在疫情期间承担了大量繁重的任务,但却面临着比许多国家的护士更严峻的挑战。护士的生存处境,无论是对于中国应对当下新冠疫情的挑战,还是对于更为长远的人口健康而言,都已是不得不谈论的问题。
年5月12日,医院西医部急诊中心EICU病房的护士在配药。
年武汉疫情肆虐时,全国驰援武汉的医护人员中,护士多达人,占了近七成。在此次上海的疫情中,护士也是为这座城市万人进行常态化核酸采样的主要群体。
除了核酸采集的工作,在上海各大方舱和隔离点,护士们往往从建设伊始就参与其中。从物资搬运、标识张贴,到护士站分区、信息系统调试、床单准备,都少不了护士的身影。方舱投入使用后,她们悉心照料患者,并且要面对患者的各种诉求甚至是抱怨。患者出现紧急情况时,第一时间出现处理的往往也是护士。与此同时,她们仍要担负维持常规医疗服务的重任,例如为尿毒症患者定期做血透等。许多护士承受了高压的工作,也难有正常作息。
年3月11日,医院东院区新冠肺炎危重症CCU病区,走出病区的护士小心翼翼的换口罩。
身处抗疫一线,护士还面临着巨大的健康风险。国际护士理事会在年的一份声明中指出,截至当年4月底,全球已有多名护士在抗击新冠疫情时不幸死亡,而实际死亡人数可能远高于这个估计。
实际上,不仅是疫情期间,医院运作中,护士也是一个承担着繁重工作、站在风险前线,却常被忽略的角色。医护人员中流传“医生的嘴,护士的腿”的说法,意思是,医生对病患做出诊断和治疗,开出医嘱,但到实际操作层面,通常由护士执行。世界卫生组织年发布的报告就指出,“每年,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国家中有多万人死于低质量的护理。护士能够并且确实通过预防不良事件为提高护理质量和患者安全作出贡献”。
年5月11日,在广西医院,护士正在病区岗位上忙碌。
我访谈的一些护士告诉我,工作一天下来,在小小的病房中走两万步是常事。不过,与这些繁重的医疗护理任务形成对照的是,我国护士长期处于短缺状态。卫生部在年规定,医院每个护士应护理2.5张病床,医护比应为1:2。但现实情况是,中国的医护比长期处于“倒挂”状态,医生人数多于护士。年,每个护士需护理4.69张病床,医护比为1.52。这种医护“倒挂”的状态,一直到年才得以扭转。至年,我国注册护士有.9万人,但医护比仅为1:1.15,仍未达到年要求的标准。
与发达国家相比,中国的护士队伍无论在全国还是在上海,均存在不小的差距。年,我国每千人口护士人数为3.35;在上海,每千人口护士数为4.24。但相比之下,欧盟制定的每千人拥有护士数的基本标准为8人以上。根据世界经济合作组织最新的统计数据,每千人拥有的执业护士在各国分别为:英国8.45,澳大利亚12.22,加拿大9.98,德国13.95,日本11.76,韩国7.94,俄罗斯8.48。
为何我国护士人数长期处于短缺状态?这或许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一方面,护士职业在我国的职业声望和社会地位并不高。我自己在访谈护士和护理专业在读学生时,开头总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报考护士专业或选择这个职业?人至中年的护士或者曾为护士的被访者多是“主动选择”,在家人影响下或自己决定学习护理专业。
但年轻的护士和护理专业学生们则更多是“被动选择”。中国自年正式恢复招收护理专业本科生,近年来护士的受教育程度也明显提高,具有大专以上学历的护士超70%,但护理专业得到的认同却没有增加。不少年轻护士和学生告诉我,他们填报的第一志愿都是临床医学,但由于考分不够高,“不幸”被调剂至该专业。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是一个“晴天霹雳”;他们周围的人亦表示不解:都读到本科了,考上好大学了,怎么还去学护理?护士不就是打针发药吗?
这种心情和周围人的反应大致反映了护理职业较低的社会声望和职业地位:对于经济条件一般、又没有什么人脉、孩子成绩也不是很好的家庭而言,让女儿学护理大概不失为一种比较稳定的职业选择;但对于中产及以上的家庭而言,则并不希望儿女走这条路。大众还是认为,护理是伺候人的工作,被病患呼来唤去,这种得不到尊重的工作当然不使人向往。
与此同时,医院事业编制的用人体制无法保证护士的事业编制,使得护士的流动性和离职率大大增加。医院需要医院规模不断扩大、实际开放床位持续增加导致的护理人力资源不足等问题,但因编制有限,不得不通过招聘合同制护士来扩充护理队伍。医院护士人力资源的调查显示,医院都采取编制内护士和编制外合同制护士的双轨管理模式,而合同制护士的比例高达53.74%。
难以保障合同制护士与正式编制护士同工同酬,这直接导致了护士的“相对剥夺感”。这种人事体制进一步阻碍了护理专业学生加入职业队伍的步伐,大量学生毕业后转投营养师、育婴师、心理咨询师、保险、医药公司等行业;而从事护理多年后,鉴于晋升困难、职业压力大、包括夜班在内的工作所导致的体力负荷透支等问题,也有不少护士选择转行或院内转岗,例如行政管理岗位、医务社工岗位等,由此进一步加剧护士的短缺。
年5月12日,医院西医部急诊中心EICU病房的护士在为病人输氧和输液。
新冠肺炎疫情进入第四个年头,随着疫情形势和防控政策的变化,各地常规化的核酸检测可能会给护士、尤其是基层医疗机构的护士担负较为繁重的核酸采样任务。不过相比而言,老龄化的不断加深、人们对医疗需求的不断提高则是对护理工作更为持久的挑战。《“健康中国”规划纲要》提出的目标是,到年,我国每千常住人口拥有的注册护士数将达到4.7人。以年这一数值为3.35作为参照,我国尚需增加两三百万名护士,如此,我们在改善护士职业声望和社会地位、以及改革医院人事体制等方面尚有长路要走。
参考资料:
世界卫生日|焦雅辉:“前线护士都是南丁格尔”